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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三德的烟瘾_睹物思人_海天散文

来源: 常识文学汇 时间:2023-08-07
    老三德戒烟了!老三德戒烟了!    这可是一大奇闻。在俺那村里,谁不知道老三德的烟瘾数*一。他经常说:烟是我的命,不叫吃不叫喝都行,就是不叫吸烟不行,不叫我吸烟,不就是想要我的命吗?只听他说这话,别看他吸烟,就能知道他的烟瘾有多大。像他这种超高级烟民居然会断烟,叫谁听起来也不会相信。不过你不信归不信,他确确实实把烟断了。    老三德十五岁时就当了民兵队长,后来又当了初级社长,高级社长,大队长。人民公社成立的那一年春天,小麦长势良好,确实是个大丰收的样子。公社召开全公社大队长会议,叫报产量。开始有人报五百斤,领导不言,就有人报八百,领导不语。有人揣摸透了领导的意思,就你一千,他二千,你三千,他五千的报起来。报着报着,麦子还没打下来,产量就到了十万。    老三德在我们那一带可是出了名的模范干部,一门心思都在提高产量,多打粮食改善群众生活上,为人实在,从不说假话。现在见有人为了讨好领导,竟然不顾实情,信口开河说瞎话,很生气。领导指名要他报产量,他说:“十万斤算啥,我可以报二十万斤。可是能不能打那么多粮食?大家想一想,十万斤摊在地里能摊多厚?我不是没种过庄稼?叫我说七百八百就顶到天上去了。”老三德这样说当然不和领导的口味儿,被反了右倾,勒令反省。他就想不通了,这不是逼着说瞎话吗?共产党不是很讲究实事求是吗?怎么会这样呢?想不通就睡不着,睡不着就吸烟。反省了三天,也就吸了三天烟。过去从不吸烟的他,产量没上去,却学会了个大烟瘾。烟瘾好学不好戒,从此一发而不可收拾。    常说吸烟的人貧,没了烟吸,如同害病一样,走路没精神,坐那光打呵欠,虽没有吸大烟的那种缺了烟瘾就难受得肚子里倒海翻江一样,却也很不好受。老三德学会了吸烟就戒不掉了,口袋里经常离不了烟,儿子偷着吸他的烟,也学会了吸烟。有一次老三德没烟吸了,急得抓耳挠腮的。恰好儿子从外面回来,老三德就问了:“干什么去了?”儿子很不好意思的说:“拾烟把儿去了。”老三德非常生气的说:“拾烟把儿,丢人不丢人?没出息?拾几个?”儿子说:“三个。”“拿来,给我两个!”老三德的女人笑得直打扑拉,说:“还说儿子没出息,我看你才是没出息哩。”    后来老三德看不惯领导的那种浮夸风气,一恼大队长也不当了。可是烟瘾却养成了,怎么也丢不掉了,并且越来越大。    老三德的烟瘾有多大?他要是吸纸烟的话,一天没有五盒是过不去关的。不过他不吸纸烟,只用烟袋吸烟叶片。一是烟叶片的劲儿大,二是没有那么多钱买纸烟。每天早晨只要一起身,他就点火吸了起来,然后一袋接一袋,一直吸到吃早饭。早饭一吃罢,烟袋和火就摸出来了,再一袋接一袋的吸,一直吸到吃上午饭。吃罢上午饭,又是一袋接一袋的吸,吸到晚上吃饭。晚饭罢,再一袋接一袋吸到睡觉。见天除了吃饭睡觉,没见他嘴里离过烟袋。老三德吸烟虽然吸得多,却从来不咳嗽也不吐痰,这却是他的很大特点。    你别看老三德吸烟吸那么多,一天却只用四根火柴。为啥用这么少的火柴?原来他有个技巧,他的烟荷包儿里,除了烟叶,还有一个铜盒子,很像过去的墨盒子,鸭蛋形的,盒子上还有断断续续的龙形图案,只是少了个盖儿。老三德的一袋烟点着,吸几气以后,吸到只剩个火蛋儿时,就把那火蛋儿往铜和子里一磕,装上下一袋,按结实,烟袋口儿朝下,对着那个火蛋儿,吸两口,火蛋儿粘在了烟袋上,翻过来用大拇指按按,就又吞云吐雾吸了起来。一袋吸完,再磕再装再接火儿再吸下一袋。就这样,根本就用不着再去浪费火柴。    老三德的烟袋锅子特别大,如果装纸烟的话,可以装得下两根纸烟的烟丝儿。他说烟袋锅子小了,净是换烟叶的时间了。他的烟袋锅子是黄铜的,烟袋杆子是紫檀木的,烟袋嘴是白玉石的。用得日久天长了,烟袋锅子和那个铜盒子磨得明晃晃的,明光发亮。烟袋杆子黑明黑明的,他说吸着带香味儿。烟袋嘴里有个小长虫儿,一吸直动弹,他说这叫烟龙,功夫浅了出不来。    老三德的烟荷包儿特大,一次可以装四两烟叶。他的烟荷包儿不是绑在烟袋杆子上,而是用个长带子挂在胸前。因为荷包儿里装的烟叶多,绑在烟袋杆子上太重,同时挂在胸前好装烟叶。老三德装烟叶的技术任何人你也学不了。不管是做什么活儿,他从不耽误吸烟。换烟叶的时候,左手里是铜盒子,右手拿烟袋。右手烟袋往左手的铜盒子里一磕,右手食指扣开烟荷包儿,烟袋锅子往包儿里一插,食指一搅,一锅烟装好,对火点着,前后用不了五秒钟。旁人看着,就如同玩花儿的一样。老三德经常使唤牲口,赶车的时候自不用说,就是犁地也照吸不误。换烟叶时把鞭夹在左胳膊弯儿里,左手虽有个扶犁子的任务,可是因为对火的时间特别短,左手就是松一下犁把子,犁子也不会歪。    老三德的烟叶都是他自己种的,他说买太费钱。每年春天,他在沟边地头儿房前屋后种上上千棵烟苗,喂香饼上老房子土,从来不上化肥,他说上化肥的烟叶没劲儿,味儿不正。烟叶这种东西味苦,猪不拱羊不闹,自然生长,长得很旺盛,棵棵都有一人多高,叶子有一尺多长,像个大蒲扇,黑明黑明的,似乎要往下流油。等到叶子上长满了油泡子的时候,打下来用绳子穿着晒干捆起来,一年能晒个一百多斤儿,正好够一年吸的略有节余。老三德的烟叶只有他自己能吸,别的人不敢吸,你要是不服,吸个试试,那冲劲儿不把你呛的咳嗽三天才怪哩。    说来也巧,老三德的媳妇的娘家爹——老亲家,也是个大烟隐,也好吸那有劲儿的烟叶,也是一天到晚烟袋不离口儿。两亲家*一次见面,就喷对劲儿了,俩人就搁一块儿比谁的烟袋锅子大,比谁的烟叶有劲儿,比谁一天能吸多少烟。俩人一天一夜没合眼儿,除了吃饭就是吸烟,整整吸了一斤烟叶。那烟气顺着门窗往外冒多高,人们还以为是失了火。人们赶忙去救火,一看是俩老头儿比吸烟哩,呛的谁也不敢进屋。还有更巧的事儿,他亲家磕烟火儿,也用个铜盒子,也是鸭蛋形的,也刻有花纹。俩盒子往一起一合,竟然严对和缝,那龙形图案才完完整整的显现出来。这真是天生的缘分,正应了“不是鸳鸯不对头,没有缘分不结亲”那句古话。    老三德也有打烟荒的时候。75年发大水,地里的庄稼全部淹死光,老三德的烟叶也没有留下来几棵,要不是头一年吸剩下的十来斤叶子,真不知如何办才好。老三德的那句“不叫吃不叫喝都行,就是不叫吸烟不行”眼看就不起作用了。水下去以后就开始犁地,十来斤儿烟叶够咋吸的?到犁河滩那块地的时候,烟叶头一天就吸完了,看来真的要断炊了。那天早晨,老三德一起床,摸摸烟荷包,空了!赶紧找,原来放烟叶的地方没有了,又急忙扒南找北,挪东倒西的找,一片烟叶也没有。今天的日子可该咋过呀?老三德破天荒的头一次嘴里没叼烟袋。到出工套牲口时,灵机一动,跑回家,到柴禾垛上把头年烧剩下的豆叶抓了一大把,揉碎,装进烟荷包儿。走一路吸一路,淡薄薄的,没滋拉味儿的。就这也比断火强啊!豆叶没有烟叶实在,不受得吸,到河滩摆好犁子,一大把豆叶吸完了,想再拾点儿豆叶,早被水冲得无影无踪了。    老三德这个时候觉得头晕忽忽的,身子热辣辣的,像似在发烧,浑身懒得没有一点儿劲儿,吆喝牲口也是有气无力的。两个来回下来,浑身像散了架,两眼光流泪,呵欠一个接着一个的打,如同害大病一般。犁到头儿了,不知道唤牲口站住,中间犁把子光脱手,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儿!满脑子里想的都是烟叶,烟叶,烟叶……这个时候要是有个人送来一把烟叶该多好哇!又犁了两个来回,苦恼中正在猛然听见对岸有人喊:“你也犁地呀,亲家?”老三德抬头一看,正是媳妇家爹——那个也好吸烟的亲家——在河对岸犁地。老三德像是遇见了救星,急忙吁住牲口,想过河讨点儿烟叶。可是仔细一看,亲家嘴里今天也没叼烟袋。难道说亲家也和我一样断了炊?心里想说要点儿烟叶,却不敢张嘴。小河不宽,两亲家隔着河,一边犁地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瞎白话。不过,谁也没有提吸烟的事儿。   犁到半晌午,对岸的亲家说:“歇歇吧,亲家!”老三德说:“歇歇就歇歇。”歇着干聊没有趣儿,没有烟吸更没趣儿。聊了一阵子,亲家突然掏出烟袋,装上烟点火吸了起来,也不让老三德吸。老三德一见才恼,好你个亲家,竟敢跟我玩起二五眼来了,有烟不叫我吸?可是人家不让,也没法儿过河去吸呀!亲家一连吸了三袋,才说:“亲家,过来吸一袋呀!”正在抓耳饶腮的老三德一听这话,就像当兵的听见喊冲锋一般,连忙脱鞋挽裤腿过河。水才到膝盖深,不过十月的河水还怪凉哩。凉也得过去,为了混袋烟吸吗。才蹚到河对岸岸边,一仰脸,只见亲家挂上拖车,赶着牲口扬长而去。老三德落了个极大的没趣儿,气了个半死,不叫吸就不叫吸呗,你不该骗我膛这凉水呀!老三德只好怏怏而回,洗洗脚穿上鞋,也挂上拖车,赶着牲口慢吞吞的回家去了。    卸了牲口,到家正好媳妇也放工了,老三德越想越生气,越生气越想亲家的斑斑劣迹,实在憋不住了,就对媳妇说:“今儿晌午去河滩地犁地,碰见恁爹也去犁地。歇着的时候,我的烟叶没有了,临去时带的一把斗叶也吸完了,恁爹拿出烟袋吸烟,连吸三袋,才让我过河去吸烟。吸烟人顶不住三让,我就没脸没腮的趟河过去了,还没到河上沿儿,恁爹就赶着牲口扬长而去。不想叫我吸烟也就罢了,不该叫去趟那冰凉的河水呀!这不是看我的笑话吗?”媳妇一听,心想不对呀,平时公公和爹爹好得如同一个人一般,咋会做出这种事儿呀?就对公公说:“大,你别生气,我找俺爹评理去。”衣服也没换,不等公公发话,就回娘家找她爹兴师问罪去了。    路子不远,二三里地,不到吃晌午饭,媳妇就回来了,一见公公就咯咯咯咯咯咯的笑起来,一直笑,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老三德被弄得莫名其妙,摸不着是哪关里逢集了,不知道媳妇笑的啥,不禁埋怨起来:“笑个啥呀?有话就说呀!”    媳妇又笑了好大一阵子,不笑了,才说:“大,你说咋着?我问俺爹,俺大没烟吸了,吸了两天豆叶了。你有烟吸不让俺大吸就算了,你不该骗俺大大冷天过河呀?就是过了河不叫吸也算了,你更不该不吭声儿就走哇?大,你猜俺爹咋说?”“咋说?”“他说他也好几天没烟吸了,你还有豆叶吸着,他连豆叶都没得吸!”“那他吸的是啥?”“你猜他吸的是啥?”“吸的啥?”“吸的啥?”媳妇又咯咯咯的笑了一阵子,才说:“他吸的是驴屎末子!咋敢叫你过去吸呀?”说着又弯着腰捂着胸口喊着娘笑了起来。    媳妇笑了一阵子又说:“俺爹说吸烟的人没出息,也没志气,急了啥都吸。这事儿要是叫外人知道了,不笑话个死才怪哩!俺爹说,从今天起,他就开始断烟了。这不,他把烟袋跟这个铜盒子都叫我给你捎回来,说再见他吸烟,就不算个人!”    老三德听了,楞瞪了半天,问:“恁爹真的吸的是驴屎末子?”媳妇笑着说:“大,俺爹跟你好得像一个人,还能跟你说瞎话?”老三德迟疑半天又问:“恁爹真的断烟了?”媳妇说:“大,你看俺爹把烟袋跟这个铜盒子都拿过来了,还会跟你说假话?”老三德听了,沉思了一阵子,也慢慢的掏出烟带和铜盒子,给了媳妇,说:“恁爹有这个志气敢断烟,难道说我就没有这个志气断烟吗?从今天起,我老三德也宣布断烟了。媳妇你给我做个证人看着,要是有谁再见我老三德吸烟,我也不是人!”   就这,老三德断烟了。并且说断就断,一点儿也没拖泥带水。从此老三德就再也不吸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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