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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记挨打_睹物思人_海天散文

来源: 常识文学汇 时间:2023-08-07

    闲话说,为人莫当官,当官都一般。意思是说有的人当官了,或者当官当的时间长了,就忘记了根本了,本来正是好朋友的也不朋友了,正是顶门儿亲戚的也不亲戚了。    现实生活中确实不乏其人,没当官之前,这也指着你帮忙,那也靠着你相助。一当上官,马上就翻脸不认人,把朋友忘记了,把亲戚忘记了,见了也不答理,甚至视你如同路人。但是这种人毕竟是少数,或者至少不是存心有意这样做。有的人当了官以后,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结果把朋友得罪了,把亲戚得罪了,可是他自己却还没有意识到。    俺村西五里有个肖庄,肖庄有个肖四民,肖四民当了大队书记后,就把他舅给得罪了,结果被他舅给狠狠的教训了一盘子,办了一个大赖。要问肖四民如何得罪的他舅,这话说起来可就长了。一九五八年的秋季,原本是个大丰收的年景,可是因为大跃进,豆子刚刚割完,强男劳力都被调走大炼钢铁去了。地里的红薯都长得人头一样大,却只能有妇女老人和小孩儿去刨了。春红薯刨完晒完,接着刨麦茬红薯。麦茬红薯得上窖,刨着窖着,窖的不到一半儿,天已经很冷了。到人们意思到红薯不能再长在地里的时候,赶紧停炉回来刨红薯。刨着好刨,运和窖却是大难题了,车辆少运不及,窖也得现打,窖的不到一半儿,老天就下起雪来。地里家里路上堆积的都是红薯,人们顾了这头儿顾不了那头儿。好在大跃进的狂热可以战胜天寒,运不了窖不上,顺手就埋在沟里坑里地里,真是个好法子。人们把红薯全部埋住以后,就打着红旗敲锣打鼓到公社报喜去了。    红旗和口号可以激发人们的躁进和狂热,却挡不住人们的饥饿和困苦。过了年不久,仓库里的粮食红薯片吃完了,窖里的红薯吃完了,人们才想起来埋在沟里坑里地里的红薯。扒开一看,白茫茫的像老鼠娃子一样长毛了,全部坏完了。可是舆论界还在吹嘘:粮食吃不完,形势大好。人们却不得不勒紧裤腰带,去吃那又苦又霉的坏红薯。    五九年六零年六一年,不是淹就是旱,外带着蝗虫啃,发生了连续三年的严重自然灾害。基层的干部们为了得到上级的表扬,有意隐瞒实情,大茓子里茓上糠,上面盖点儿粮食,迎接上级的检查,报告仍然是大丰收。群众受的苦可就大了,没有粮食吃,个个饿得面黄肌瘦,腿肚子肿多粗,起不了床,下不了地。人们不能看见吃的东西,只要是能进嘴的东西,见了就你争我抢。甚至连树叶子草根子,死猫死狗死老鼠都敢吃,除非牛角板凳腿啃不动,要是能啃动照样啃。    当时信阳地区受灾很重,浮夸风也很盛,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人被饿死。有的人家,死了人就放在家里,一放就是好几天,放臭了也不敢吭气儿,也不敢汇报,为的是好占个名额多领取一份儿饭食呀!更为悲惨的是,有些死者的家属就把死人的肉,一点一点的割下来 吃。饿极了,什么主义思想都不管了,活命要紧。人吃人的现象已经不单单是写在书本上,而是活生生的现实了。    肖庄属上蔡县,也归信阳地区管,自然也是受害特别严重的地方,饿死了多少人,没法统计,反正绝户的有,整村不留一人的也有。当时项城地界的生活稍微好一点儿,邻邦县上蔡平舆的不少人,就来项城投亲靠友逃活命。有亲戚朋友的靠亲戚朋友,没有亲戚朋友的就想方设法把儿女送到项城来做义子,找婆家。    古人说饿死事小,失节事大,那是要求文人士大夫做的,平民百姓可不管你这一套。十六七岁的大姑娘、一二十岁的小媳妇从家里跑出来,不顾羞耻自己来项城找婆家的,比比皆是,瞎子瘸子都愿意,成份背景也不管了,只要有口饭吃饿不死就行。不敢出门的只有饿死在家里,出了门到了项城地界拉不下脸不敢说话的 ,就只有饿死异乡的份了。    姑娘媳妇找婆家相应的好办一些,男孩子想找个人家做义子就难得多了。项城地界的生活说好一些也是相比较而言,只是稍微好一些还没有大批的饿死人罢了,日子过得也是相当的艰难。谁家愿意多添个肚子大的男孩子来争饭吃呢?除非是那些没儿没女的,愿意要个男孩子来承继香火。可是这样的人家又能有多少呢?    肖四民在家排行老四,当时才十岁,上边有两个姐姐,一个十五,一个十七,一个哥哥才十三,还有个姑姑才十六。四民是俺村的外甥,他姥爷姥姥都去世了,只有一个舅舅叫顺德,妗子刘氏,两个表姐,一个表哥,一家五口人过日子。有亲戚当然要投靠亲戚,四民的父母找到了娘家哥,诉说日子的困苦艰难,求娘家哥帮忙多少给一点儿。    老顺德当时给队里喂牲口,从麦秸里边每天能沙出个斤把几两麦子,就把攒了几天的四五斤麦子给了妹妹和妹夫。可是这一点点麦子能够他一家吃几天呢?过了两天,四民的母亲又来找娘家哥。老顺德也光想照顾妹妹,可是手中没有粮食怎么办?沉思了半天,说:“妹子呀,世道赶到了这样子,我也没啥办法,我看这样吧,两个外甥女和小表妹,虽说年龄小一点儿,可也管找个婆家了,也别管好家歹家了,饿不死就是好家。两个外甥,给人家一个做义子,留一个你招呼着,过了这段日子再说。世道不能总是这样子,毛主席共产党不能不管老百姓。”四民的母亲回去跟四民的父亲一说,四民的父亲说也只能这样了。    三五天的工夫,三个小闺女就匆匆忙忙的可怜巴巴的打发了,彩礼的事情根本就没敢提。两个男孩子叫人家一看,说要大的,不要小的,因为大的能干点儿活了。这些事情自然由老顺德张罗,四民的父母就这就感激不尽了。停了几天,四民的母亲又来了,眼泪巴巴的哭着对娘家哥说;“小四民在家里饿得哭的气力都没有了,眼看要饿死了,哥呀,你就多操个心,给他找个家吧!只要小四民的事儿有了着罗,我也就放心了。俺两口子就是拉棍要饭,饿死外乡也没啥怨言了。”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就是铁石心肠的人也动心,兄妹俩抱头痛哭了一场。可是这样的家也确实难找,就是是能找到,你们肖家也不能没个后人人啊?咋办哩?想来想去老顺德一咬牙,说:“妹子,实在没法子,就让小四民跟着我吧,只要俺几口子饿不死,就不能叫小四民饿死。”就这肖四民跟着他舅舅老顺德过来了。但是有一点儿,四民只是跟他舅舅逃活命,可不是做义子。     四民一过来,老顺德就把他送到学校去念书。老顺德呢,每天从牲口料里偷着抓两把,怕抓得多了被人发现,连同沙出来的麦子,趁半夜的时候一并送给妹妹和妹夫。其实那牲口料也是坏红薯片子磨的,很苦,牛都不好好吃,何况人呢?就这别管好歹,能救出一个算一个。因为偷牲口料,老顺德跟老伴儿说:“日他娘,一辈子没做过贼,没偷过人家一根柴禾把儿,现在学会偷了。”    四民过来以后,老顺德两口子对待四民比对待亲生儿子还要亲。吃饭的时候先给四民拿大碗盛,光盛稠的,宁肯叫儿子少吃一口儿,也不肯叫四民少吃一星半点儿。有点儿好吃的,先紧着四民吃,四民不在跟前,自己的儿子是不能先吃的。做衣服总是先紧着给四民做,再给儿子做,因此四民的衣服往往比儿子的大。棉袄也是四民的厚,儿子的薄。家里有个啥活儿,需要孩子提手垫脚帮忙的,总是叫自己的儿子干,说四民小干不动。有时候儿子不在跟前,宁肯不做,也不叫四民插手,说怕累着四民了。这样天长日久多了,儿子有意见了,说父母向偏,疼四民不疼自己,也弄不清到底四民是亲生的,还是自己是亲生的。    当时四民已经十来岁了,啥事儿都懂了。从食堂里打回来饭,总是把大碗让给表哥和表姐,自己拣小碗儿,说自己年龄小,吃不多,也应该少吃点儿。好吃的东西,表哥和表姐不吃他就是不吃。妗子做的衣服,总是要和表哥换一换,说小人穿大衣服不好看。一放学,就慌着打水,烧锅,割草,放羊,样样跑到头里去。舅舅和妗子越说不叫干他越干得欢。他见舅舅和妗子对自己百般的疼爱,也怕表哥有意见,就同着舅舅和妗子说:“哥,等我长大了,你站一边儿,俺舅俺妗子我养活我伺候。”四民虽小,可是说的都是心里话。一家人听了自然是欢喜不尽。老顺德两口子背地里说:我们也不叫你养活我们伺候我们,只要你不忘本就行了。    到了六二年,党和政府认识到了共产风浮夸风的严重危害,立即采取了紧急措施。大食堂解散了,自留地分下来了,自然灾害也过去了,肖庄的生活也好了,再也不为饿肚子死人的事儿操心了。四民的父母来向哥哥和嫂子感谢救命之恩,也想把四民领回去,叫哥哥和嫂子省点儿心。四民一听说,抱着舅舅和妗子大哭,说啥也不回去,说等着长大了养活舅舅和妗子哩!他父母走的时候,他就藏了起来不给面儿见。他父母找不着他,没有办法儿就不走。    老顺德说了:“孩子不愿意回去,恁两口子也别逼。逼他回去,他还会跑回来。不回去就算是我的一个儿子吧,等他长大了,我给他完亲成家。回去不回去,这事儿以后再说吧。”他父母无奈,只好走了。四民这才出来,偎着舅舅和妗子不离身儿,眼里还泪汪汪的,嘴里却格格的笑起来。    老顺德姓梁,四民上学干脆就叫梁四民,谁要是喊他肖四民,他就非常的不高兴。喊一次不搭你腔,再喊他肖四民,他就要跟你干架拼命。四民在俺村一直上完小学初中,十八岁的时候,从俺村报名参了军。当兵三年,几乎是月月给舅舅和妗子写信,说新兵训练结束了,被评为模范新兵了;说自己分配到工程连了,学的是防水;说自己立功了,戴上大红花了;说自己入党了,当上班长了。每封信都要向舅舅和妗子问寒问暖,说老人家年龄高了,不要干重活了,要多注意身体,等到为国尽了忠,再回家为老人家尽孝。还把自己的津贴费省出来,给老人家买单衣买皮袄。他自己的父母却没有这种福份。老顺德两口子自然也是高兴万分,逢人就说,四民懂得事儿,孝顺,没白疼。    四民复员后还是回到俺村。一回来,舅舅和妗子却撵他走了,老顺德说:“四民呀,不是我狠心要撵你走,也不是不得见你。说实话,我也舍不得叫你走。是恁爹恁娘的年龄也不小了,身边没个人行吗?恁哥给人家做义子了,人家要他就是指望他哩,不能再回去了。你不回去咋办?恁娘是我的亲妹子,我能会不挂念,你不回去,总不能叫我去伺候他们吧?我和恁妗子的身体还都扎实着哩,到了不中用的时候,有恁表哥表嫂子哩,你也不用挂念。回去吧,孩子,听恁舅的,啊!”    一番入情入理的肺腑之言,说得四民无言以对,不得不点头答应。随即把自己的几百元复员费,交给了舅舅,说留着给舅舅花用。老顺德接过钱又说:“四民啊,我和恁妗子商量好了,说叫你回去,不过现在你还不能回去,我要给你完了亲,叫恁小两口一路回去。”四民流着泪说:“舅舅,妗子,恁二老这样对待甥儿,叫甥儿何以为报?”舅舅说:“都是自家孩子,说啥报恩不报恩的,那样说就远了。”四民的对象是他从部队回来探亲的时候就谈好了的,舅舅托媒人一稍信儿,很快就把四民的婚期定下了。    四民结婚后说了:“舅舅,妗子,我答应了恁二老,恁二老也得答应我!”舅舅说:“有啥事儿,你只管说。”四民说:“你们得让俺两口子伺候一年,俺再走。”舅舅说:“那也中,不过也只能一年,恁爹恁娘身边也要有个人侍候呀。”    这一年里,四民两口子对二位老人极尽孝道,是又端吃又端喝,夏天打蚊子,冬天暖被窝,三天两头给老人梳头又洗脚。鞋子做的成杆子,寿衣做得颜色鲜,另外买了一副柏木板。邻居们都说,四民这孩子真孝顺,亲生儿子也不过如此。一年后旧事重提,舅舅和妗子一再催促,四民两口子跪拜了老人,含着泪说:“舅舅,妗子,没有恁二老,就没有我肖四民了,二老的大恩大德我今生今世也难以报完,下一辈子就让我做恁二老的儿子吧!”然后夫妻二人流着泪才回了肖庄。    四民回他家后,平时隔三差五的,就来瞧瞧舅舅和妗子,很长也没有超过过十天半月的。那时候肖庄人少地多,粮食结余得多。俺村人多地少,吃粮就缺了一些。四民就经常给舅舅送来些麦呀豆哇秫秫呀玉米呀什么的。所以老顺德家的生活要比一般人家好得多。逢年过节,四民就买来厚重的礼物,带着妻子儿女来看望老舅和老妗子,顺便也到姑姑家,姐姐家,哥哥家,都去走走坐坐。特别是年节,一住就是十来天,真心实意的伺候舅舅和妗子。人们都说,四民是个有情有义的人,没忘本。老顺德自然也要在人前夸耀一番。    四民初中毕业有文化脑子活,当过兵入过党觉悟高,思想先进劳动积极,为村里发展出谋献策,做了不少有益的事情,很得群众拥护,回村不到二年,就当选为生产队长。一当队长,事儿就多了,平时来看望舅舅和妗子的机会就少得多了。实在想得很了,跑来看看,吃了饭就得赶紧走,不然对队里的生产不放心。四民可是把一门儿的心思都放在了队里的生产上了。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来陪着二位老人住上几天。就这就把舅舅和妗子喜欢坏了。四民一来,老两口子就把好酒好菜都拿出来,叫儿子和四民的很要好的伙伴儿请来作陪。老头子老婆子轮流夹菜,这筷子还没吃完,那筷子又夹上来了,唯恐四民吃不饱,还向别人夸耀四民拿的酒如何如何好,带的礼物怎么怎么贵重。人们都说,四民真孝顺。    四民这个队长可不同于别的队长,不贪不占,一心都在集体上,一心都在提高产量上,一心都在如何提高群众的生活水平上。功夫不负有心人,三年的队长任上,粮食产量比外队高出一大截子,公余粮也比外队卖得多,副业也搞得好,群众分粮分红一家可以超过外队几家。邻近的姑娘们都以嫁给他队的小伙子为荣。因此,公社对他特别重视,直接任命他当了大队书记。大队书记这官儿不大,可是要管着几千口子人的生产生活,要比当生产队长事情多得多,心也比当队长操得多。四民平时就没有时间来看望舅舅和妗子了,想得很了,就趁夜晚跑来坐一会儿。    俺那一带走亲戚,一年分三季,就是麦罢、八月十五和年节。对于四民来说,麦罢和八月十五正是农活大忙时节,根本没有时间来看望舅舅和妗子。只有趁年节,才能抽个空儿来一趟。来一趟也不能住下了,往往是吃罢饭,说会儿话,就得赶紧走。其他亲戚家就只有走过场了。老妗子就说笑话了:“四民呀,你屁股上有刺儿吗,俺家的板凳上有钉吗?你当书记人家也当书记,咋看着你比人家忙的多呀?”四民只好陪着笑说:“妗子呀,书记跟书记不能比呀,您老是想叫我当个好书记呀,还是当个赖书记呀?”老妗子笑了 ,说:“好官儿有人夸,赖官儿有人骂,恁妗子还能不知道?”四民说:“那您老人家就放我走吧?我不能挨群众的骂呀!”外人却说,四民当官儿了,不比以前了。四民只能一笑了之,咋解释呢?    四民的书记当的不到二年,农村推行了联产承包责任制。农民的剩余时间多了,就到城里打工想多挣几个钱,四民也随着进了城。进城一看,四民发现城里楼房多,平房多,做沥青防水的却不多。想想自己在部队里,当的是工程兵,学的是沥青防水工程,何不把这些本事使出来呢?看得清看得准,说干就干,这就是四民的性格。很快就联系了一大批业务,自己一人当然是没法子干的,就回村组织村民,领着他们干,领着他们挣钱,共同致富。    这样以来,四民的工作就忙上加忙了。村里的生产不能丢,村务要处理,城里的业务要联系,施工要指导,两头跑,家都难得呆一会儿,哪儿有时间看望舅舅和妗子呢。年节抽出时间带着大箱小箱的好酒好烟好点心好茶叶来了,屁股在板凳上还没暖热,家里就有人来叫,说是县里领导来了。四民只好说了好多的陪情话,请舅舅和妗子原谅,怏怏而归。该给其他亲戚带的礼物也只有委托表兄代送了。老顺德两口子心里却不痛快了:当个大队书记,就忙恁很,连饭也顾不得吃了?别人却说,四民的官儿当大了,有些变心了。    又一年年节,四民想早点儿走,也好多陪陪老舅老妗子。才说出门儿,邻居来了,说一个多年不见的老朋友来了,想叫书记去陪陪。四民一心为大家清正廉洁,村民们跟着都发了财。谁不尊敬他爱戴他,客人来了,请他陪客也是理所当然的。四民想,别人请自己陪客,是看得起自己,张口容易回口难,咋着也不能驳了人家的面子。早上才给人家陪了客,说走还没走,又有人请陪客了。午饭饭菜才端上来,乡里通知有重要客人到,要四民马上去。那就去吧!     临走时,四民对妻子撂下一句话,等我回来,咱们一起去东庄瞧咱舅咱妗子。到了乡里,说客人在县里。赶到县里,是省建筑公司的,来联系防水业务的。四民头天参加了接风宴会,第二天签罢合同,对方又举行答谢宴会。第三天客人又要参观李斯故里,怎么能说走呢?可是四民心里老是记挂着老舅和老妗子,走不脱,只好给家里挂了电话,让孩子先去给他舅爷舅奶奶去拜年。    俺那一带年节走亲戚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叫做初二的外甥初三的客,就是说外甥必须初二来看望老舅老妗子,初三才能去瞧岳父大人。该啥时走的亲戚必须啥时走,不然主人就要等,哪怕等到天晌午也要等。初二早起,老顺德就说,今儿个四民该来了。老伴儿说,你就光记着吃外甥的礼物哩!老顺德嘿嘿一笑说,好长时间不见四民,还怪想的慌哩!老伴儿说,也就是的,我也想得很。吃罢早饭,老顺德就到大门外去等。干等长等,就是不见四民来。一直等到晌午偏,人家的客人都回头了,还是不见来。老顺德气得晌午饭也没吃。老伴儿说,四民一定有事儿,不哩咋会不来呢?初三又等,还不见来,老顺德说:再不来,跟他断亲!     初四来了,不过不是四民,是四民的儿子。说断亲是句气话,可是四民不来,老顺德总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儿。重外甥走的时候,老顺德说,恁爹当大队书记了,事情多,以后顾不得来俺家就不用来了。四民从上蔡回来得了这个信儿,知道老舅老妗子生气了,半夜里和妻子跑来了,给老舅舅和老妗子跪着陪了情说了好话,老顺德才算消了气儿。    谁知道又一个年节,四民的业务波及好几个大城市,过年都没顾得回来。初二的亲戚,只好还叫儿子来。就这样一连三年,老顺德都没能见着四民,想的都快疯了,气得肺快炸了,就是没办法。四民照样想着老舅就和老妗子,可是身不由己也没办法,只好又寄钱又寄物。越是这样,越增添老顺德对外甥的思念之情。别人不知道内情,说四民好了疮疤忘了疼。    有一天,四民回来了,前脚才进门,后脚俺村的书记村长就跟进了屋,要四民到俺村去传经送宝。到了俺村村委会,四民说先去看看老舅和老妗子,俺村的书记说,等你讲了经验,咱们一起去。谁知道话还没讲完,上蔡县委来车接四民,要他去参加县委的一个重要会议(此时四民已经被当选为中共上蔡县委委员),硬是把他拉走了,又没得见到老舅老妗子。第二天,老顺德听说四民来了,竟然没拐他的家门,又坐车走了,气得差点儿没骂娘,说:小四民的官儿真是当大了 ,连俺两口子都不愿意见了,早早晚晚撞到我手里,非给他办个大赖不中。    又一天,大魏寨逢集,老顺德去赶集。恰好四民从县里回来,准备去看望舅舅,走到集上,碰见一个熟人,正在说话,被老顺德看见了,四民却没看见老舅。老顺德此时是心中怒火陡然升起,气儿不打一处来,心里说:有空儿赶集,就没空儿看我,这不是忘本是咋着?上去掂住了四民的耳朵,喝道:“跪下!”四民一看是舅舅,连忙跪下。    这一下,可惊动了赶集的人了,看热闹的呼啦一下子围了一大圈子。大魏寨肖庄虽不一个县,四民的名声多大呀,亲朋带故的,有多少人占他的光啊,谁不认识他呀?老顺德土老头子一个,认识他的人就少了。有人指指点点说:“这老头子是谁呀,威风还怪大哩,竟敢叫一个堂堂的县委委员村书记,同着那么多人跪下?这肖四民也真听他的,叫跪下,就俯首贴耳的跪下了。”    有人知道他爷儿俩的关系,讲了起来,围观的人听了,有的说:“这老头子还怪厉害哩,看他能咋着四民书记吧!”有的说:“你们年轻人不知道,要在旧社会,外甥忤逆不孝,爹娘没法,做舅舅的就敢把他送官府治罪。”有的说:“得了吧,那都是啥时候的事儿了,现在咋能还兴这个呀?”    老顺德脱下鞋子,劈头盖脸的打了起来,好管闲事儿的赶忙拉住,说:“老爷子,咋回事儿呀?不由分说就打上了?”四民当然明白舅舅为啥打他,一句话也不敢分辨,任凭舅舅打,也好叫舅舅出出气儿。老顺德说:“咋回事儿,上集他把我的玉石杆儿铜烟袋给我偷走了,不打他打谁?”四民心里想,舅舅哇,恁老打我我该挨,谁叫我三年没能看您呢?可是您老不该胡乱给我安个罪名啊?我偷您老的玉石杆儿烟袋干啥,我又不会吸烟?四民是个实在人,心里想啥就说啥,问:“舅舅哇,我都三年没去您家了,咋会偷你的玉石杆儿烟袋呀?”老顺德一听这话,算是抓住理把子了,说:“打的就是你三年不上俺家,你的官儿当大了,把恁舅恁妗子都忘了,忘恩负义的家伙,不打你打谁?”说着又打了两鞋底子。    四民到死都不会忘记舅舅和妗子,要是没有舅舅和妗子,他早就饿断八半截了。可是舅舅这样说也是实情,只好含着泪说:“舅舅,千不该万不该,都怨恁外甥不该当这个破官,不该去挣那几个烂钱,明天我就把这个破官儿辞了,也不再出去挣那几个赖种钱了,专门去伺候您和俺妗子。舅舅您老坐下歇歇,别累坏了身子,累坏了身子,俺妗子还不愿我的意呢!”    话说到这种份儿上,再加上知情人的劝解,老顺德的气儿消了,火儿灭了。再想想自个儿,也有不是的地方,外甥不来家,不是不愿来,是顾不得来。外甥不来家,可也没亏待自己呀,拿的烟酒糕点都快管开个门市部了,钱给的下一辈子也花不完,不就是没在身边吗?想到这里,也哭了,说:“四民呀,我的好乖乖,我也知道你的肩上的担子重啊,是恁舅实在太想你了,是恁舅老糊涂了,走吧,咱回家,回家叫恁妗子给你杀鸡烙油馍。”说着拉着四民走了,把一圈子人都凉在了那里。    老顺德的气儿消了,四民却挨了一顿冤枉打。    不过这顿打也没白挨,倒给那些小青年提了个醒儿,本事再大,也不能忘了老舅,孝敬老舅要像孝敬爹娘一样,老舅是绝对不能得罪的。    也给那些当官儿的提了个醒儿,当的官儿再大,也不能忘了恩人,忘了恩人,别人会指着你的脊梁骨骂你忘恩负义的。    也给那些有钱的提了个醒儿,有钱得想着大家,不能光为自己,不然别人会说你自高自大,会说你为富不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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