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旧纪实——粮本or饭碗
文/徐怡祥
回顾前半生,刻骨铭心的事儿没有几件,其中之一是刚参加工作时拿到粮本的那一刻。“粮本”是乳名,其别名“购粮证”,雅号“城(市)镇居民粮油供应证”。在那个年代,粮本,是非农业人口的*一刚需,是旱涝保收的“铁饭碗”,也是计划经济时期由农转非的标志物。粮本,体现出的是社会制度的温暖,感受到的却是肌体腹肚的温饱。
先贤孟子有言:“食色性也”。吃饭、追求美好的事物,是人的本能和天性。就说吃饭吧,灾荒年月是啥能吃吃啥,温饱问题解决后是啥好吃吃啥,如今是吃啥好吃啥。小时候,很怕听到家长说的一句话就是“不听话别吃饭了”。现在吓唬孩子正好反过来了:“吃不完不是好宝宝。”吃饭,在某种意义上成了大人孩子的负担。
先讲一个故事。在啥能吃吃啥那个年代的某一天,这家来了一位久不登门的远房亲戚。主人寻思,招待这么虚的客人总不能和自己吃饭一样添糠皮加野菜的。于是,四邻八舍跑了好几家,借了大半瓢子面,擀了三张又薄又小的饼。主人瞅着饼犯了难:这还不够一个人吃的,还得有人陪啊,让谁陪呢?这时,他想起了本族的二大爷。二大爷能说会道,头脑灵光,日子过得结实,就登门求援去了。二大爷听清楚原委,吩咐主人只管把饼切成四角。落座之后,二大爷一边陪着来客人情天气的客套寒暄,一边琢磨这顿饭咋着陪呢?再说客人,出趟门儿也不容易,打从昨天晚上就开始留肚子,两眼直盯着笼布底下的白面饼,巴不得主人快些行令,直接吃吧。二大爷话锋一转,很自然地切入正题:你说这人还真有那饭量大的哩,昨天咱家里来了个客人,这么大的饼一顿吃上了三大角,简直个草驴肚子啊!客人一怔:俺的娘唉,帽垫子大的小薄饼,三张也吃不饱啊,吃三角就成草驴肚子啦,那俺可得少吃点儿,免得让亲戚笑话。客人吃了两角后,不舍地放下筷子:“简直饱饱得了。”二大爷担心半路上把客人饿晕了,爽快利落地抓起一角饼,一撕两半截:“客(kei)唉,来这里就是到了家啊,吃饭可不能玩儿虚的,你就是撑死,也得挨上这一块!”
再说一件真事儿。老家农村管吃酒席叫“坐席”。有一老太太很想去坐回席解解馋,但苦于自己有个不雅习惯——坐久了好放屁。这天,娘家亲侄女出嫁,姑姑必须亲自赴宴。老太太绞尽脑汁想了个两全之策——带上五岁的小孙子。临行前,再三嘱咐孩子:听见我放屁,就说是你放的。只要乖乖听话,奶奶就带你坐席去。孙子一听说能坐席,头点得鸡啄米似的。席间,上了一道重头菜——清汤白丸子。这道菜是按人头上的,就是每人一个。老太太刚夹到嘴边儿,不料手一激灵筷子一抖,丸子顺着衣襟滚到了桌底下。老太太倒是没像红楼梦里乡妪刘姥姥那样,爬到桌子底下去追,一边心疼一边嘴还在有节奏的“顾涌”——故作吃丸子状。话说孙子也还乖,每当奶奶放个屁,总是及时主动地说“我又放了个屁”。小孩么,逗得大家一笑了之。可孩子总归坐不久,菜还没上齐,就急呛呛地说:“奶奶,你要不放我先出去玩一会儿。”满桌子客人先是面面相觑,继而捧腹大笑。
那些年月,老百姓让粮食不够吃、挨饥受饿吓怕了,吃饭问题自然就成了头等大事。
再来聊粮本。
还在读小学五年级时,我有幸被选中去县城参加全县文艺汇演。一天中午开饭时间,同行的一位农村大哥踮起脚跟抻开脖子侧棱着身子一溜小跑,两眼直勾勾地紧盯着一干部碗里的肥肉片子炖白菜和两个白面馒头。干部疑惑地问:“瞅啥?”那大哥咽着口水惊讶地反问:“你们天天吃这个?”当时我年龄尚小,没有“粮本”这个概念,只清楚地记得,那干部手里端着的是一个大大的铁饭碗。
高中毕业后在生产队劳动,天天披星戴月,日日早出晚归,累得腰酸背痛腿抽筋儿。那时候家家户户饭食都不好,别说蛋白质热量维生素,一年的粮食都缺口小半年。林徽因在诗里说“很美人间四月天”,可在老百姓看来,很难熬的就是农历四月天。俗语说,“四月天,熬死觅汉”。劳动强度大干活时间长饭还吃不饱,那是一种什么滋味,年龄稍长的你懂的。每当日头西斜,浑身酸胀眼前发黑,前胸紧贴后脊梁,几乎是分分钟地挨。往往人在这时,很嫉恨苍天不公——同村一个庄乡哥在县城某局干副局长,一月40多元工资,不用出大力流大汗,日头将西时分已经有一块三毛多钱进腰包了。很关键的是,人家还持有“粮本”。而这时,咱还面朝黄土腚朝天,气喘吁吁流臭汗,晚饭都不知道能不能管饱,上哪说理去?!
早年,农村不像现在这么富裕这么有吸引力。年轻人为了跳出农门,简直是煞费苦心、绞尽脑汁。说白了,就是为了能吃上个饱饭。但是,真正能端上铁饭碗的人,毕竟少之又少。于是,那些出身好的有门路的,就有机会去县城干个临时工,一月三十七元五毛钱,轻轻松松的上班,稳稳当当的收入;识字多的当个民办教师,每月有四块钱补贴,另外还记整劳力的工分;就连当兵也是条不错的出路,有津贴管吃穿还容易找媳妇。尽管这些都很诱惑人,但毕竟还不如“粮本”的吸引力大。
恢复高考后,*给百姓的孩子打开了一扇跳出农界的大门,靠本事,凭成绩,不用看出身,无须托关系。于是,我也凭着苦熬硬拼挤过了那座“独木桥”,改变了自己的身份,上了学毕了业参加了工作。再不用撅起腚来到土里刨食,每月拿着粮本到粮店领计划指标粮,打定额棉籽油,逢年过节还供应点香油花生粉条子啥的。说起粮食计划指标,那时不同工种定量是不同的,普通职工每人每月30斤,学生和体育老师32斤,据说炼钢工人和煤矿工人多达50多斤。计划指标有粗粮、细粮之分,细粮多是墨西哥进口的黏糊糊的小麦粉,粗粮有时买到带辣气味儿的玉米面儿。后来改善了,可以随意选择买面粉或者大米,每月还有半斤食用油。当一个人手里有了粮本,你才算真正捧上了“铁饭碗”。
刚参加工作那会儿,我很羡慕两个岗位,一个是粮店负责开票的,另一个是副食店掌刀砍肉的。粮店开票的笔头子一扭歪,写上30斤还是32斤,看上去是很随意的事儿。但作为户主,不用耕地播种,不用施肥锄草,一月就多出了二斤粮食,不,是二斤面粉!副食店那个砍肉的,猪身上很肥的那个部位,想切给谁就切给谁,那种志得意满的任性劲儿,让人打心眼儿里羡慕嫉妒爱。
在老北镇老惠民地区老供销技校院墙外,也就是黄河四路与渤海九路交叉口东北角,坐落着“第二粮店”。店里一名貌美肤白个子高、负责开票的女性职工,让人羡慕得不得了:长得美白高也就算了,岗位优渥权力还那么诱人。谁能保证她天天开票,不会把30扭歪成32呢?晚上睡不踏实的时候常常幻想,我要是有这么一个姐姐,哪怕是远房表姐姐也好啊。
前些年频繁搬家,把粮本折腾地找不到了。那些时日,寝食欠安,吃嘛儿嘛儿不香。翻箱倒柜掏旮旯地找,终于在一本工具书里面找出来了。彼时,粮本已经形同废纸一沓儿,但找不见了它,就像丢失了我的镇宅之宝。其实心里明镜似的,如今粮食已是很便宜不过的日常消费品了。但想想浸满了心血、浇注着汗水、来之那么不易的粮本,实在不能轻而易举地把它丢掉。
从1953年施行,到1992年废止,粮本和粮票使用了整整40年。如今,粮食市场放开已久,农业生产连年大丰收,老百姓吃饭早已不是什么问题,山珍海味挑拣着吃,吃胖了再花钱去瘦身。但对粮本的眷恋和不舍,深深地烙在了几代人的骨子里。“吃了么?”依然是国人使用频率很高的见面用语,就连答谢人情也总是先垫上一句——改天请你吃饭哈!
作者简介
徐怡祥,山东省滨州市教育局退休干部,爱好文学,喜欢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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