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吕美香整理书橱的时候，从书中掉出一张铅笔素描来，是林凯高三那年为她画的像，纸片已有些泛黄，画中的她，依然神彩奕奕，青春亮丽。
她看到后吃了一惊，高中毕业到现在都十几个年头了。当年的神彩至今还残存多少？过去那么多人向她投来羡慕的眼光，如今这些人呢？
上次听彩娟说，林凯已经取得了不错的成就，相比起来，可能他在班里的同学中，算是混得较好的一个了。看着这张画像，回想起了一幕幕当年的许多事。
林凯毕业于一所乡下中学，高一的时候，竟然和吕美香编在同一班，而且还是同一张课桌。吕美香*一次看到他时，觉得他的穿着有点土里土气，而且他总是沉默寡言，好像比较木呐，比乡巴佬更乡巴佬。
刚开学那阵子，他从不主动和同学说话，课堂上，有时老师会向学生提问，他也从来不举手。有次上物理课，黄老师提了一个问题指名要林凯回答：
“假设在真空中，一片鸡毛和一粒钢球同时在同一高度往下降落，哪一个先到达地面？”
林凯才站起来回答：“同时。”
“你说出个道理来！”黄老师继续问。
“初速度和加速度都相等。”
黄老师满意地点点头，说：“对了，很多人一定会以为钢球先到达地面，为什么呢，以为鸡毛的质量轻。而林凯同学对这道题目的理解是透彻了，在真空中加速度与物体的质量无关。”
林凯回答问题时，好像要他多说一个字都不。但是他尽管说得简洁，总是说到了点子上，这又不由不让人对他刮目相看。后来，到了半期考的时候，全班各科的成绩都是他的很高分。
自那开始，吕美香对他的印象开始转变，不再敢小看他。但吕美香也懒得和他多说话，除非有不会做的题目要问他。
渐渐熟悉之后，林凯似乎变得性格较为开朗了，有时也会主动向吕美香开口。例如，有次吕美香做几何证明题时，林凯看到她在苦苦思索的时候，会对她说一句：“先作条辅助线，把A点和Ｅ点连接起来。”经他这样一启发，吕美香的思路就打开了，题目一下子证明出来了。
高二开始，吕美香已觉得林凯这人十分不错了。有次，蔡老师提了个问题要吕美香回答：“氯酸钾和次氯酸钾中氯的化学价各是多少？”
吕美香站起来脸一直红着，不知道怎样回答，当着老师和全班同学的面，回答不出来，好像很丢人。这时林凯在一张白纸上写了4 个字：“前5 后3 ”，吕美香一眼瞥见，知道林凯要给她解围，就回答说：“氯酸钾中的氯是5 价，次氯酸钾的氯是3 价。”
蔡老师满意地叫吕美香坐下，并说：“吕美香同学答对了，同学们要记住氯酸与钾的化合物的命名规则，氯的化学价高的就直接称为氯酸钾，氯的化学价低的，就称次氯酸钾。记住了吗？”
吕美香如释负重一般，总算没有太丢面子，暗暗感谢林凯相救。
有一次，吕美香患重感冒，掉了三天的课，病好之后，林凯就抽时间给她补课，吕美香觉得，林凯讲的比老师讲的还容易理解和记忆，因为林凯讲的是经过他自己消化理解了的，他对重点难点有更深的体会，告诉她哪些方面要特别注意。
林凯不喜欢打球，也不会唱歌，在有空的时候却很喜欢画画，常常能三笔两笔就勾勒出一只鸟、一张桌子或一个人像。吕美香不喜欢画画也不会画画，林凯却不止一次地对吕美香说：
“学习素描的时候，要引进一个参照物的概念，画画这门艺术，也是要注意参照物的，不然画出来的东西就不像、不真实。有句画画的口诀叫做‘丈山尺树、寸马分人”就是说画山和画树，画人和画马时大小的比例。”
林凯有时也和吕美香探讨文学和诗词，有次林凯问吕美香：“烟柳是什么东西？辛弃疾那首《模鱼儿》的词，很后那句是‘休去倚危栏，斜阳正在烟柳断肠处’。危栏是危险的栏杆、斜阳是斜照的太阳，这些都好理解。”
吕美香听了笑着说：“你说好理解的，其实是理解错了。危栏不是危险的栏杆，危不是当危险解，是高的意思。烟柳是暮烟笼罩着柳树。全句翻译成白话来说就是：‘不要去高楼上凭着栏杆眺望，那令人伤感的斜阳，正在暮烟笼罩的柳树梢头，快要落入地平线了。’”
二
高三那年，有次，林凯对吕美香说：“你真漂亮！我想为你画一张像，当我想你的时候，看到你的像就像看到你人一样。”
吕美香听了脸一红，从他的话中觉察出了有点“酸酸”的味道，她是立下了宗旨，中学期间不恋爱。于是就说：“别拿我开玩笑，我又不是模特。”
但是几天后，林凯真的为她画了一张像，虽是素描，却画得维妙维肖，吕美香看到后一激动地说：“果然画得有点像我，那就送给我吧！”
林凯说：“你要就送给你。你信不信，这张就是我凭着平时对你观察的印象，不必看着你画出来的？送给你了，我要可以再画一张的。”
吕美香将这张画像夹在她很喜欢看的小说《简爱》的书里，有次，彩娟向她借看这本书，无意中发现了这张画像，就对吕美香说：“你书中夹着的那张画像，画得真不错，我看不仅画出了你的形，还画出了你的神呢！”吕美香听后很高兴，对它更视为珍贵的纪念品。
进入大学之后，吕美香和林凯天各一方。上世纪90年代初的时候，手机和网络都还没有普及，主要还是靠写信联系。林凯频频给吕美香写信。这个当年好像是木呐的人，现在写起信来却是滔滔不绝，文词也今非昔比了。他在给吕美香的*一封信中就写到：
“……过去我比较注重数理化，相信‘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的说法，自从那次你对我讲解了辛弃疾的那首词之后，我才猛省过来，我在文学方面是这么差劲。我必须在这方面更努力些，尽量达到全面发展。因为我也意识到了，将来要搞科研，要深刻理解别人论文的精髓，要把自己的学术论文用精准的语言表达出来，没有一定的文学基础都是不行的。后来我在时间分配上，加大了文学方面的分量，高考时之所以能取得比较理想的成绩，也和我后来提高了语文水平有着极大的关系。现在我也喜欢利用业余时间看小说、读散文了。
三年和你同桌，我对你是有着非常深刻的好感的，有两件事印象很深刻。
一件是平时我是很想碰碰你的身子，不知道为什么有机会时却又没有胆子了。你还记得吗，那次你骑单车上街。为了闪人，不小心掉在路边一米多深的沟里了，你怎么爬也没爬起来。刚好我来了，你叫我帮忙。我跳下来，为你在不远处挪来了一块大石头，让你垫着爬上去的。我是不是很傻，为什么不直接把你往上抱一下呢？
还有一件是，我竟然妒忌别人对你好，每次看到那个郭怀波对你献殷勤的时候，我就心里暗暗吃醋。他家的经济条件比我好，有钱给你买这买那，当我知道你一直都不要他的礼物时，我心里总是高兴极了。
这次郭怀波落榜了，我不是幸灾乐祸，只是觉得再没有人比我更关心你，更喜欢你了。我送你的那张画像，你当时很满意，我心中也很快乐啊，后面我又再画了一张，想你的时候，常常打开来看，为你美丽的容貌和神情陶醉着。……”
林凯是很优秀，又一向都是对她非常好，吕美香也早就感觉到了。这次给她写信，虽然没有非常直接地提出，但显然可以看得出是正式向她求爱的意思。他提到那个郭怀波，原本初中时也是成绩很拔尖的，不知道为什么进入高中以后，他的学习成绩便一落千丈了，很为他可惜。
吕美香自视甚高，人家都说她要才有才，要貌有貌，追求她的人很多，她希望选择一个比林凯更完美的人。她相信在大学里，会有更多选择的机会，自己年龄也还不算大，这终身大事，一定要慎之又慎。对林凯的求爱信暂不表态，先给他写封不痛不痒的回信应付一下：
“林凯同学，走出母校校门，今天*一次收到同学的信，竟然是你写来的。可见三年来，我们是同班同桌友情比较深厚。在新的环境中，同学之间能保持联系，实在是让人非常高兴的事。
过去的三年，我得到过你很多帮助，特别是数理化方面，今后我们不在一所学校了，希望能够继续互相鼓励，互相促进，在学业方面，取得更好的成绩。
你在文学方面的进步，真令人刮目相看，你是非常聪明又非常能刻苦的同学，你现在文理全面发展了，必能在今后的各方面，取得更加可喜的成就。衷心为你感到高兴。
不知道你有没有感觉到，初到新的环境，一切都觉得生疏，觉得不习惯。过去的同学就让人倍加思念了。希望以后多多联系，希望你在陌生的环境中注意珍摄。有空时继续交流，祝你快乐。”
三
大一的时候，吕美香写了一篇散文《青春的梦》在学报副刊上发表了，引起了很大的反响，她这位美女一下子又成了全校知名的才女。
很多男生对她投以羡慕的目光，很多女同学对她评头论足。吕美香对自己也充满了自信。渐渐地认识了更多的新同学。
她在学报上也经常看到一位叫马晓明的发表学术论文，后来才知道他是大三的一个帅小伙，身高一米八多，篮球、排球样样都显得身手不凡，还很会唱歌，他用男中音唱起《草原之夜》时，好多人都以为是蒋大为来到校园了，只要他唱起歌，每次都让她驻足静听。吕美香非常欣赏这人的多才多艺。
到她大二时，那个马晓明已经是大四的学生了。传闻他每个学年都获得全校很高等级的奖学金，在学业上也是个出类拔萃的人物。她希望和他接近，却是找不到理由和机会。对他整整暗恋了一年多，无计可施。
有一天夜里，为构思一篇散文腹稿，她在校园一角幽暗的地方独自静坐，由远及近传来两位男生边走边交谈的说话声，到了更近的地方时，她听得真真切切，其中一位就是那个马晓明，另一位是马晓明的同班同学对他说：
“马晓明，都快毕业了，你那么赞美那个大二的女神，何不把她追到手？”
“你说吕美香？”
“是呀，除了她没听你说过其他什么值得你欣赏的女生呀！”
马晓明嘻嘻嘻嘻地笑着，良久听到他对那人说：“你真逗！”
声音又由近渐远，很后还听到那人拍打了一下马晓明的肩膀说；“真是值得考虑的！”
吕美香的心剧烈地跳动着，好像整个心脏都要跳到胸腔外似的。她从他们的对话中知道马晓明称赞她是女神，说明他对她也是很欣赏的。但是那人叫他何不把她追到手时，马晓明却嘻嘻嘻嘻地笑，还说他真逗，这表明什么意思呢？他既然欣赏自己，为什么从来没对她有过什么表示，是觉得没有把握吗？还是他也故作矜持，抑或他的打算不想让别人知道？有没有一种可能，他虽然欣赏自己，只限于单纯的欣赏而已呢？
她把马晓明和林凯作了对比，林凯虽也优秀，和马晓明比那就是小巫大巫了。吕美香觉得林凯性格过于内向，个子也长得矮了些，也没马晓明那么帅气和多才多艺！
视野越开阔的地方，越能发现和认识到更多的优秀的人才。吕美香觉得大学的环境和中学比，就是不同。
林凯继续给她写着一封封热情洋溢的信，吕美香每次给他的回复是越来越具有应付式。渐渐地林凯对她失去了信心，大三开始，他们中断了联系。
吕美香时常苦恼着没有机会和马晓明接触，她也无法知道马晓明既然把自己称赞成女神，他心中对她的真实评价是怎样呢？
有次，吕美香去观音寺玩，看到很多年轻人也在那里烧香拜佛，突然想起小时候她奶奶为决断一件事，常常在观音菩萨面前掷筶杯，掷到“圣筶”，就表示能达到心愿。于是她也想来试试掷筶杯是否灵验，她心中默祷：“我和马晓明是否有缘？”“我爱马小明爱对了没有？”“我是否要主动点追求他？”结果一连掷了三次，三次都是圣筶。这给她带来更大信心。
她想了个办法，给马晓明发表的学术论文写一篇评论，在评论中盛赞他，她想这或许可以成为与他接触的突破口，可是学报编辑部对她的评论文章未予采用。
看看那学期又快结束了，马晓明很快就要毕业了。如果在他毕业之前未能有一个接触的机会，等他毕业之后，地北天南，那就再也没有机会与他相逢了。
她禁不住做出一个大胆的决定，抛下做为女人的矜持，主动给他写封信试试他的态度。当面不好意思交给他，便选用邮寄，于是她铺开纸笺写了起来：
“马晓明同学：我叫吕美香，不知道你认不认识我。而且我这样称呼你不知道恰不恰当，你比我高两届，是不是该称你学兄更合适呢？
有缘在这所校园里认识你，非常欣赏你的多才多艺。我知道你的文学水平很高，想求你帮个忙：我是想把这些年来在一些报刊上发表过的二十余篇散文，结集出版成一本小册子，在编撰之前，很希望能得到你的指教。不过，我也想到你是不是要赶写毕业论文了，可能非常忙吧？所以在没征询得你的同意之前，我没把书稿同时寄给你。
你会觉得我十分冒昧吗，突然求你办事！我这人，就是性格比较开朗，可能让你见笑了！……”
吕美香抱着投石问路的方式，半句不言及有关感情的话，这样即使他无意于自己，也不至于失去自己的尊严、丢失自己的面子。如果他也对自己有意思，他一定会给自己一个热情的回复的。只要搭上关系了，以后联系的机会就多了。
不久，吕美香就收到马晓明就给她的回信，信中盛赞她的文才和美貌，说他早就把她誉为女神了。至于给他编书提出指导的事，他谦虚地说：“在文学方面，我和你比那是望尘莫及，指导之说，实不敢当。不过我愿意做你忠实的读者，向你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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