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向海

我心向海

我在海西生活很多年了，海西这座小城的名字虽然带个“海”字，但离海边还有近两百里。海西原先隶属淮海市，海西是近年*行政区域调整后划入港城的。海西人对淮海市有着一种难以割舍的情感，但凡有要紧要慢的事，还是习惯去淮海市。毕竟海西一建县就归淮海市管辖，长时间凝结而成的归属感不是一下就能消除的。私下里，有些海西人还把港城戏称为“小渔村”，看来，海西人要想完全融入港城还需一些时日。

我对港城很是陌生，只搭朋友的车去过几次。我随车主匆匆地去匆匆地回，有时离海边只有十几分钟的路程，我不好意思说到海边看看。在海西那么多年，我竟没有看过波澜壮阔的黄海。很近，我老觉得心里有一种难以排遣的郁闷，直搅得我心神不定。我忽然有一种想到海边走走的强烈冲动。年轻时，我曾驻守在东海前哨，心里有事，我喜欢独自到海边坐坐，看看辽阔的大海，看看汹涌澎湃的海浪，心中的不快很快就烟消云散了。

老伴听说我大冬天去看海，而且还是下午去，说我发神经了。我没理会老伴的唠叨，我的世界，老伴有时是不懂的，她不懂，我也没必要作更多的解释；一个蛮要好的朋友听说我要去看海，说他过两天正好去港城，愿意带我去。我是个火急火燎的人，一但打定主意就立马想做。难得想起看大海，过两天，说不定又不想去了。再说朋友要去的地方离海边还有几十里了，叫人家绕道，凭白亏欠一份人情。想着，我有些不安，便跟朋友撒了个谎，说不去看海了。

吃过午饭，我在网上买了张去港城的汽车票，叫了一辆顺风车去了车站。上车不到十分钟，车便驶出海西小城，看着午后暖暖的阳光充充裕裕地洒在广袤的苏北平原，我的心情顿时好了不少。出来走走没错，我暗自庆幸道。

车摇摇晃晃，一个多小时才到了港城。下车一打听，我才知道大海还在四五十里的开发区，我又登上了开往开发区的城市公交。半个小时后，车开出了市区，越往开发区开，车外的风景越显得荒凉。为了给树防寒，不少树干刷了石灰；有的树上还裹着厚厚的稻草；刚露土的麦苗蒙着灰尘，无精打采地耷拉在一望无际的田野里。这就是隆冬苏北平原的风景。没有了郁郁葱葱白杨树叶的遮掩，苏北平原就显得有些苍凉，甚至是丑陋。我是来看海的，又不是来欣赏田园风光的，我宽慰着自己。车到了终点站，下车一打听，海离开发区还有四五里。热心的开发区人对我说：老年人，你看海走错方向了，应该出了港城往东南方向走才对，那里有看海的风景区。往回走还得个把小时，我人生地不熟的，有海就行，我径直朝海边走去。

北风呼啸，寒气逼人，我戴上羽绒服的帽子，又下意识把衣服往怀里拢了拢，缩着脖子，独自朝海边走去。走着走着，我忽然嗅到了风中有淡淡的鱼腥味，对！这就是大海的味道，我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的东海。那时，我青春年少，意气风发……大海的气息陡然让我兴奋起来，我不由得加快了步伐。不一会，我终于看到了向往已久的黄海。

空旷的海边空无一人，没有千帆闹海景象；也没有如叶的小舟游弋在苍茫的海面；远处的海面上，泊着几只货轮，像是孤零零的礁石，隆冬傍晚的海像灌了铅似的凝重。我独自坐在护海堤坝上，喝着茶，抽着烟，莫名其妙地思考起古老的哲学命题：人从哪里来？人为什么活着？很终又到哪里去？我清楚，海边是没有我要的答案，若答案唾手可得，这些命题也不会悬了千年。这些问题是突然冒出的，思考深刻的哲学命题不是我到海边来的初衷。想想，我不由得笑出声来。

烟盒里的烟越来越少，天渐渐黑了，海水也变成“黑色”了，海里涌动好似不是水，而是石油、是墨汁。随着夜色变浓，海边能见度也越来越低，离岸不到二十米，大海便和夜色融为了一体。我忽觉身上冷得不行，烟抽多了，嘴里又苦又麻。不吸了，回家！我把半截烟弹上天空，猩红的烟头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霎时，消失在茫茫的夜色里。

荒无人烟的海边，没有一丝亮光，呼滴滴打车也没回音。我想：这荒僻之地夜晚是没有的哥愿来的。忽然，手机响了，老伴打电话问我：要不要开车来接？我不假思索地拒绝了。我自己找车回家，只是自己麻烦点，若开车来接我，还得惊动几个人。能用小钱解决的事，尽量不要麻烦别人，这是我做人的一贯原则。挂了电话，我朝着市区方向走去，走了十来里来地，终于拦到一辆的士。师傅听说我回海西有些诧异，说打的钱可住大宾馆了，明早回海西坐公共汽车用不了30元。

“是现在付钱，还是到了再付？”我冰冷地问了一句。我突兀的一句话把师傅问住了，他怔怔地看着我。从师傅略带尴尬的面色中我看出他的愠怒，我想，他或许在心里骂道：二百五，把人家的一片好心当做驴肝肺了。

上车后，司机试图与我答讪。“我困了，到县城喊我。”又一句冷冰冰的话把司机的嘴给堵住了。我思忖道：我都思考过著名的哲学问题，你的家长里短，你的道听途说来的东西怎能与我这位“哲人”交流？我忽然觉得此时自己很是深刻，一般人哪能入得了我的“法眼”。一想到这，我便有了阿Q般的欢喜。浓浓的夜色掩饰着我脸上有些得意的诡异。

为了省钱，司机没有走高速，车在县乡公路转来转去，二百来里路竟足足走了两小时。车终于到家了，我付了钱，想到自己拒绝和他聊天，不禁觉得有些内疚，我很真诚地对司机说了声谢谢。 我看着自家那一窗温暖的灯光，我知道是老伴在等我。生活中，没有那么多“我从哪里来？又向何处去？”的感慨。今天，我从家里走，又从海边回，我活在真实的世界里。

去了一趟海边，我没有感受到大海的浩瀚，更没有看到大海壮丽的风景。大海的瑰丽的风景一直在，只是我没去对时候，哪有在三九天的夜晚去海边看风景的。但看海的一路颠簸却抖搂了我先前的所有郁闷。看着霓虹闪烁的小城，看着家里那一窗温暖的灯光，我觉得自己还是幸福的。

其实，每个人都有这样那样不顺心的事，这些事或大或小，持续的时间或长或短，这都是极自然的。无端的郁闷是自己缺少一颗磊落的心，过多地活在“小我”之中。想想那些奋战防疫一线的勇士，他们哪有什么时间和精力来考虑个人的得失，哪来那么多的多愁善感。一想起那些为祖国安宁、人民幸福而置个人生死于不顾的抗疫勇士，我觉得自己的那些所谓的郁闷是多么的微不足道，自己有时真的太矫情了。

人有时被忧愁缠身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缺少及时调节心理的正确方法。只见树林不见森林，沉浸在不良的情绪当中，难以自拔。面对阳光，走出阴霾，看看大海，想想更广阔的天地，或许会有另一种心境。

我虽然没有看到想象中的大海风景，但在看海的过程中，我却找到了心中的大海，懂得什么是渺小，什么是生活应该有的承受和对待生活的正确态度。大海，我真的没有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