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村庄

夏日的村庄

四月的日子渐行渐远，时光在不知不觉中将我摆渡到夏天的渡口，我知道，属于这个季节的春天已经不再，风中捎来的全是夏天的味道。

早晨的梦本想继续，一听到窗外布谷鸟和“算黄算割”欢快的叫声，再好的梦都不想有结局。于是，推开门，畅开心胸，接纳村庄里散发出的各种香味。远远望去，连片的麦苗正在疯了似的拔节，有些上面已经有了麦穗的形状，可我分明闻到的是丰收的麦香。踩着刚刚跌落在地面的晨曦，御着清风，沿着乡间小路缓缓前行，这里安静的有点奢侈，很少听到鸡鸣狗叫，也很少有人聚集闲聊。大家要不在自家菜地里伺候菜苗，要不就去果园里给人家帮忙，顺便赚些零花钱。现在的生活节奏加快，为了有更好的条件，乡下人也在尽力地生活，除非那些年老体弱者，只能留下来照顾门户，其他稍微有点劳动能力的人都在想方设法改善着自家生活现状。

走到村口，看到的是满山的洋槐花，突然感觉，好似上天发错了号令，将千万朵雪花落在了夏天的枝头。一朵朵，一团团，掩盖了村庄的苍老。一阵清风吹来，尽是沁人心脾的香气，说不陶醉，那是假的。顺着香气，我走到了山边，山下那是我小时候生活过的老村庄，自然，老村庄已沧桑到面目全非。但属于这个老村庄的点点滴滴早已刻进了脑海，亲切的回忆又在眼前铺展开来。

当年，村庄里的人为了躲避兵荒马乱，为了合理地利用资源，就顺着山崖一家挨着一家挖出窑洞，然后以此安家，有家的地方就会有烟火。于是，大家在自家院子周围栽上了桃树，梨树，苹果树，同时，也会种上洋槐树，杨树之类，目的很单纯，只为了一年的柴火和水果。如今，随着居住环境的改变，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大家早已搬到了公路边，也住进了宽畅明亮的大瓦房，只留下这些树木守着老村庄的春夏，守着年复一年的四季。

对于老村庄的记忆，似乎全落在夏天。村口有个池塘，不是很大，但蓄的水足够我们人畜度过整个夏季，甚至秋天。如今这口池塘里面长满了荒草，而且由于长期无人料理，已经让四面八方流下来的水里带来的淤泥慢慢填平。看着这口池塘，记忆似乎又在拉长。

那时候由于大家吃水不方便，仅有的几口井水面临枯竭，好多人家不得不下山沟里挑水，一担水挑上来得大半天的功夫，为了节约用水，大家齐心在村子里淘出几口涝池，没有水泥，就用铁锤将涝池四周夯实，当有了太多的杂质和淤泥时，又会在涝池底朝天时打捞夯实。这口涝池里，装满了许多童年的记忆。中午的时候，涝池的四周就会挤满人群，辛苦了一大早的男人们坐在涝池旁的树荫下释放着疲劳，女人们则端上大盆小盆来到涝池旁洗衣服，笑声与洗衣时的哗哗声打成一片，孩子们则围着涝池边追来追去，似乎不把童年挥霍到很大是不会罢休。有时候，孩子们会趁着大人们不注意，溜进水里，等到大人们发现时，水面上露出一个做着鬼脸的小脑袋，也许，孩子们就把这当成天然的游泳池，待闹够了，爬上涝池边时，成了喘着气的泥人，大人们只好再打些涝池水，冲洗干净，就当洗澡。到了晚上，大人，孩子们便会各自回家，只留下此起彼伏的蛙声在涝池里延续着村庄白天的欢乐。

记忆中夏天的村庄，很忙碌也很欢乐的时光是在烈日下的抢收。好不容易盼到麦穗饱满，乡邻们谁会愿意籽落麦田。趁着太阳刚刚赶走露水，便会准备好水和馍，奔向田地，一到地头，才发现，人家早已割开一大截。于是，我们戴上草帽，低下头，弯下腰，一镰一镰地拼命往前赶。太阳在头顶上热呼呼的，像要沸腾似的，偶尔吹来的凉风中带些成熟的麦香味会把暂时的疲劳带来。只要有白面馍馍，这点辛苦算得了什么，只要前方有希望，多流些汗水又有什么关系。夏天的抢收成为村庄里热闹的印记，有些人家人手少的，还会利用夜晚的月色干活，等到别人一觉睡醒，他可能一半亩地的小麦早已收完。

村庄夏天里的记忆，更有意思的还在打碾场上。那时小麦收回家，先要垒成麦垛，这的确需要技术，反正我终究是没有学会。有些乡邻，待到麦子晒干之后，便会整齐地垒在一起，上面还戴个帽子，以防雨水从麦垛心中流入，腐烂了麦穗。等到打碾时，才铺平在场地，这都是人工完成，两个牛拉着一个大碌碡在人的牵引下转着圆圈，一天也碾不下几袋麦子。直到后来，村里才有了个手扶拖拉机，可这开拖拉机的成了香饽饽，大家不敢得罪，弄不好麦子还没打碾就会被突然而来的暴雨淋湿。等到我们打碾完毕，麦秸在太阳和碌碡的作用下早已没有了锋芒，孩子们要不在上面打滚儿，要不当成天然的蹦蹦床，我自然也不例外，忙碌的劳作从来不忘随时捡拾快乐。然后又要扬场，为了等风，可以一个晚上陪着星星和月亮，直到有风吹来。等到家家户户全部打碾完毕，馒头似的草垛便长成了村里的一道风景，因为大家基本是连墙而居，自然草垛也成了邻居，一个挨着一个，互相陪伴又不靠近，又成了夏天夜晚孩子们“躲猫猫”的首先场地。一村子的笑声会围着草垛转来转去，连草垛也在孩子们的挤兑中耐不住寂寞，总会留下一点风吹草动的痕迹。

如今，现代化的收种使得村庄夏天的日子似乎变短了，没有了打碾场上漫长的等待，也没有了草垛静默成风景的美好。待到麦子成熟，只要有太阳的配合，收割机一天就会搞定打碾，由于草垛的利用价值不是很大，于是，麦秸已被收割机打碎在地里，成为来年的肥料，原来持续一两个月的夏收在今天却成了轻描淡写。

夏天的村庄，不仅仅只有欢乐和丰收，还有更多新鲜的水果。麦子成熟的时候，便有桑堪与黄杏次第而来，这些长在村庄周围的树木，长像有点萎缩，然而，就是这些桑堪与黄杏，才让童年的味觉变得丰富多彩。不管是忙碌的清晨，还是悠闲的午后，只要一抬头，看见绿油油的叶子之间缀满了大大小小的黄杏，就好像蜜蜂遇见花朵般的甜蜜。那夹在枝叶间的黄杏，似乎不吊足你的胃口是不会轻易落地的，你用棍子敲打，它还会随着枝头跳来跳去，直到你没耐心的时候，它会突然坠地，给你一个无奈后的巨大惊喜。满树的黄杏不仅成为村庄里夏季很炫丽的色彩，更是多种欢乐的交织。除此之外，桑椹也缀满枝头，一个个像是紫中泛红的椭圆小球，轻轻地摘一颗放进嘴里，香甜瞬间便会住进心底。一不小心，果汁外露，落在那在都是紫色一片，不论是手指或嘴唇。而如今，乡下的夏天里的果木品种多了起来，不只是黄杏，还有樱桃，草毒，甜瓜……这些原来摆在城里货架上的东西，现在乡下多数人都会种植。村庄在变，村庄里的果木在变，村庄的夏天也在变。

走进村庄的夏天，也就走进了童年的回忆，有渗进涝池的欢乐，有抢收麦子的热闹，有打辗麦子带来的温馨，还有那一树树黄杏，紫桑椹的炫烂色彩。而如今，村庄似乎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涝池不在，没有了抢收打碾，没有了辛苦忙碌，有的只是科学种田背后的翻倍丰收，有的只是乡邻们省时省力的生活改善，有的只是岁月静好的悠闲安然。